「克里斯學長，讓你久等了！小的澤村…啊咧？學長？」 澤村大聲嚷嚷著打開了社團活動室的門，卻看見克里斯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學長？」 澤村試著叫了聲，但克里斯仍不為所動，頭微微垂下，身體依然保持著相同的姿勢。 澤村走近克里斯身旁，聽見對方輕微而規律的呼吸聲，這才發現克里斯學長陷入了沉眠。 「睡著了…」 要叫醒學長嗎？學長看起來好累的樣子。但是他好久沒跟學長見面了，就這樣浪費掉難得的機會好可惜… 澤村非常努力的煩惱了一陣子，最後他決定還是先讓學長休息一下再說。 自從時序進入冬季後，除了偶爾會過來探視練習情況，或是晚上在室內棒球場一起自主練習以外，三年級的學長們已經鮮少出現在他們面前。 一方面是因為完全將球隊的未來托付給學弟們，一方面也是為了自己的未來開始努力，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去分擔球隊上的大小事務。 更何況他們的年級不同，平時沒事也不會去打擾學長們，以往因為球隊練習，幾乎天天長時間相處的日子彷彿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所以能像今天這樣碰面，也是克里斯好不容易從繁忙的行程中抽出時間來的。 對於這點，澤村除了感到不好意思之外，也覺得非常開心。 這種被特別待遇的感覺，就好像成為了克里斯重要的人一樣。 在澤村目前為止的十六年人生中，從未遇過克里斯這種類型的人，即使有，也因為生活圈毫無交集而沒有認識的機會。 因此對澤村來說，克里斯是第一個指導他棒球，還教會他很多事情的老師；不僅如此，更是澤村憧憬的存在。 雖然他們負責的位置不同，但克里斯總是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包容自己的錯誤，引導自己投出最棒的球，那種長年累積下來的成熟跟理性，看在澤村眼裡非常帥氣。 「什麼時候我才能成為像克里斯學長那樣的大人呢？」不自覺地，吐露了內心的心聲。 「學長還不起來嗎……」 原本只是坐在旁邊等候克里斯醒來的澤村，隨著一分一秒過去，姿勢開始變得歪七扭八，最後乾脆整個人趴在桌上，只露出半張臉，百無聊賴地開始端詳起旁邊還在休息的克里斯。 因為是混血兒的緣故，克里斯有著深邃的五官；高挺的鼻梁，閉起的薄唇，還有總是仔細觀察著周遭，彷彿能夠看透一切的金綠色眼眸，現在被覆蓋著的微長睫毛所取代；這種姿態雖然讓澤村感到很新鮮，但那雙漂亮的眼睛如果此刻能夠張開，一如往常般溫柔地注視著自己的話，該有多好啊。 「學長，再不醒來的話，我……」 即使不停揉著越來越沉重的眼皮，圓滾滾的琥珀色大眼還是漸漸瞇成了一條線，在意識遠去的前一秒，澤村的口中喃喃唸著：「克里斯…學長…」 ＊ 當克里斯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面朝自己，嘴巴微張，睡得一臉舒服的傻學弟。 「這還真是……直接叫我起來不就好了嗎？」 真是令人困擾的孩子呢……大概是在旁邊等自己醒來，等著等著也累了吧。 克里斯望著澤村的睡臉，眼底寫滿了寵溺。 用手去撫摸澤村澎鬆柔軟的頭髮，大概是剛洗完澡後就直接吹乾，髮梢還帶點微微的髮乳香氣。 在澤村頭上停留了一陣，確認澤村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後，克里斯的手指慢慢下移至澤村舒展的眉間，微紅的雙頰，最後來到澤村的唇上。 輕輕用指尖摩挲那兩片柔軟，漾著光澤的唇瓣，從中逸出的溫熱吐息灑在克里斯的皮膚上，讓他忍不住顫抖了下，然而澤村依舊沉睡著。 克里斯不捨的收了手，他注視著睡得毫無防備的學弟，嘆息。 「這麼讓人無法放心，我要怎麼樣離開你呢？」 說著平時絕對不能讓澤村聽到的話語，裡頭蘊藏的深情是只有克里斯一個人才知道的秘密。 這個祕密是絕對不能打開的，禁忌的潘朵拉之箱。 是的，一旦打開，就再也回不去了—— 深呼吸一口氣，把自己的心情重新調整好，克里斯推了推澤村的肩膀，「該起床了，澤村。」 反覆了幾次動作之後，趴在桌上的身體終於有了反應，澤村緩緩地抬起頭來。 「……啊咧，庫…里滋……學長？」 大概是剛睡醒，說話還有點大舌頭的澤村，努力運轉昏沉的腦袋：「為什麻…學長在這裡…」 「不是你今晚請我過來教你英文的嗎？」克里斯一如往常的露出苦笑：「我不小心睡著把我叫醒就好了，不需要浪費時間等我啊。」 「哦，英文……嗯？……啊！啊啊啊！！！糟糕！！克里斯學長！現在幾點啦！？」 原本還呆呆地回應的澤村，突然完全清醒了，他從椅子上跳起來，臉色鐵青：「完蛋了！還要陪倉持學長玩遊戲！我差點忘記了嗚嗚嗚……」 「現在九點半……」「嗚喔！！最晚十點一定要回去的說！！」 怎麼辦怎麼辦學長啊啊完蛋了我的英文作業都還沒開始可是我非回去不可不然我會一定會被殺的嗚嗚嗚嗚可是可是學長學長克里斯學長我該怎麼辦啊啊！！ 完全陷入瘋狂狀態的澤村，此刻就像隻跟主人走散，到處慌張亂竄的小狗，克里斯連忙抓住澤村的後領，「冷靜點，還有半小時，我幫你把重點挑出來，快速地看一遍應該還來得及。」 「但是，我全部都不會！」「這個我知道，不過你不用講得這麼理直氣壯。」 克里斯用溫和的口氣安撫澤村，「真的來不及，我就陪你一起回去吧。我想看在我的面子上，倉持不會說什麼的。」 「嗚……！謝謝你！克里斯學長！果然我只有學長了！！」「好了，別再哭了，趕快開始吧。」 看著又因為一點小事而感激涕零的學弟，克里斯露出了『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心中則悄悄鬆了口氣。 這樣就好了。把不應該的感情收進心底，才能夠在畢業以前，作為一個愛護學弟的好學長陪伴在澤村身邊…… 刻意忽略在胸口擴散的刺痛與寂寞，克里斯翻開澤村的英文作業，開始講解今晚的第一道習題。 ＊ 「克里斯學長！」 食堂裡，端著飯菜，正準備找空位坐下的克里斯聽見一道叫喚自己名字的聲音，回過頭來一看，捧著一碗味增湯的澤村正雙眼閃亮亮的看著自己。 「澤村，怎麼這麼晚了還在用餐？」 「因為剛剛想到一個新的投球姿勢，研究了好久，結果一不小就練習太晚了，嘿嘿……」 克里斯不禁搖頭：「不是跟你說過，要避免過度練習嗎？」果然這孩子，只要自己不在身邊就會做出令人操心的事情啊。 「但是我想早一點學會更多變化球，早一點幫上大家的忙！」澤村努力地揮舞著手臂，「而且再怎麼說我也是要成王牌投手的男人！」 「……預計成為呢。」「啊！學長好過份！」 看著馬上就擺出一張哭臉的澤村，克里斯笑著拍了拍沮喪的學弟，「好了，趕快吃完回去休息吧。」 澤村聞言，連忙抓住克里斯的左臂說：「學、學長！其實我才剛吃完第一碗而已，所以，一起吃吧！」 「好啊。」「哇！太好了！謝謝學長！」 只是能跟自己一起吃飯就高興成這個樣子，雖然很可愛，但每每遇到這種情形，總是會讓他抱著不該有的期待……克里斯忍不住苦澀地想，但沒有用的他還是無法拒絕澤村。 「今天的漢堡排好好吃喔！」「嗯，還不錯。」 澤村一臉開心的大口大口扒飯，讓克里斯在一旁看了都不由得擔心他會不會噎著：「別吃太快，對胃不好。」 「對不起，總覺得肚子好餓……」「沒關係，下次注意一點。」 忽地克里斯注意到澤村的嘴角黏著一顆飯粒，很自然地用手直接去拿掉它：「沾到飯粒了，澤村。」 「啊，真的耶！謝謝你，學長！」 「不客……！？」 接下來發生的事讓克里斯整個人僵直在原處無法動彈。 澤村側過臉來，柔軟的舌尖掃過克里斯的手指，並將黏在上方的飯粒捲起。 「多虧了學長我才沒浪費食物！不愧是……學長？怎麼了？」 克里斯迅速收拾掉吃到一半的飯菜，然後站起身，竭力保持平靜地說：「抱歉，澤村，我想起還有事情，先走了。」 「欸？啊？學長！學長！」 無視身後澤村拼命的呼喊，克里斯頭也不回離開了食堂。 被舔舐的溼熱觸感，還殘留在克里斯的指尖上揮之不去。 在四下無人的夜間小徑上，克里斯膜拜地親吻剛剛澤村舌頭滑過的地方，然後再度陷入深深的自我嫌惡之中。 ——看來，又會是個難眠的夜晚。 壓抑著不斷自體內深處湧上的熱度，克里斯用力握住了微微顫抖的手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澤村雙手跟下巴抵著整土耙，悵然若失地看著球場上被自己畫出幾道痕跡的黃沙。 今天的練習已經結束了，儘管大部分的人都累得像條牛，但在教練的要求下也會幫忙經理撿球整理球場，不過也許是因為體力有向上提昇的趨勢，已經不像以前是個苦差事，澤村也很喜歡整理自己的投手丘（「當然現在暫時借給降谷，不過總有一天投手丘會是我的！哇哈哈哈！」by未來的青道王牌(預定)澤村榮純），只是今天的他雖然成功從降谷手中搶到了整土耙，卻突然沒了興致。 因為他剛從在一旁跟其他人閒聊的金丸口中得知了關於克里斯的一件小小八卦。 『真受不了！今天又被拜託送情書給克里斯學長了，那個人都已經要畢業了還是那麼受歡迎啊……是說什麼時候我才能夠收到自己的情書呢？』 而且，就金丸的話來看，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澤村知道克里斯很受歡迎，但從沒具體想過校內有多少女孩子愛慕著克里斯，甚至鼓起勇氣告白。 「克里斯學長真的好厲害！不愧是我的師父，對女孩子也這麼有一套！」 照常理來說，聽見尊敬的學長的受異性歡迎，身為學弟的澤村應該要感到高興，甚至與有榮焉。 但澤村發現自己卻怎麼樣也高興不起來，甚至還有點悶悶的。 身為頭號弟子怎麼可以不為師父高興呢？這樣不就是徒弟失格了嗎？雖然內心一直這麼告訴自己，悶悶的感覺還是無法被抹去，甚至越形擴大，讓澤村的心情蒙上厚厚一層陰霾。 這樣的自己，好差勁…… 澤村閉上眼睛，一股熟悉的酸澀感湧上，但是現在的他卻一點也不想哭，也不能哭。 ＊ 從那天起，澤村就有意識地避開克里斯。 如果要經過任何可能會遇見克里斯的地方，哪怕是繞遠路，澤村都會盡量改走別的通道；在練習或是到食堂吃飯的時候，澤村也會注意克里斯有沒有出現，出現的話就會藉故去其他地方練習或是躲起來。 這一連串的反常行為在持續數個星期之後，終於被倉持的怒吼給劃下了終止符。 「你這傢伙吃錯藥了啊？叫你去跑腿就給我去！誰管你遇不遇到克里斯學長啊！？」 澤村揉著剛被狠狠踹了一腳還隱隱作痛的腰間，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出五號室。 「之前總會在這個時間點剛好碰到出來買飲料的學長嘛……我又沒有說謊……」 想到克里斯，澤村又難過起來，他用力甩了甩頭，舉起沈重的步伐朝自動販賣機的方向走去。 走到大約離自動販賣機不滿一公尺的距離時，澤村就看見有個熟悉的人影，他嚇了一跳，轉身就想跑，只是他還來不及跨出第一步，後領就被拎住了。 「澤村，拜託你，不要離開！」 澤村緊張的轉過頭去，看著大口大口喘著氣的克里斯，莫名的煩悶又襲上心頭，壓得澤村快透不過氣。 如他所料，站在販賣機旁邊的正是克里斯。他逃了這麼久，終究還是被抓住了。 「……」 兩個人站在原地，一句話也沒有說。 大概是受不了這種沉默的氛圍，澤村先開口了：「那個，學長，有什麼事情嗎？」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生硬。 克里斯臉色一變，他深呼吸了口氣，說出自己的來意：「澤村，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如果是的話，我想跟你道歉。我的感情，一定讓你覺得不舒服吧。」 原本還有點彆扭的澤村吃驚地看著克里斯。 為什麼學長要道歉？學長明明什麼事情都沒有做錯，是我自己單方面避開學長的——雖然想大喊，但是澤村卻沒有辦法發出任何聲音。 「喜歡上你，真的很對不起。」 因為克里斯此刻的神情太過悲傷，悲傷地令人心痛。 「學長，喜歡我？」 澤村像是壞掉的留聲機般，機械式地重複著克里斯的告白。 「是從什麼時候……？」 「我也不清楚，但是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也許從你低頭要我指導你的時候，就開始了吧。」 「別擔心，我就快畢業了，也不會對你做什麼的。」像是要讓澤村安心，克里斯又加上了一句，有點寂寥地：「很快，你就能忘記我了。」 「……才不會忘記呢，」「澤村？」 「——我才不會忘記學長呢！！」用盡全力，聲嘶力竭的大叫：「我絕對、絕對不會忘記學長的！我、我……」 澤村咬緊嘴唇，雙眼圓睜，肩膀也開始顫動起來；克里斯知道這是澤村將要狠狠大哭一場的前兆，但他卻什麼也不能做。 「……我是一個大笨、不對，超級無敵大笨蛋！」 透明的淚水從澤村的大眼不停滾落下來，看的克里斯心痛不已，他忍不住出聲：「別哭了，澤村…」 「學長、學長明明那麼厲害，卻喜歡上像我這樣的笨蛋……我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只會做些讓學長痛苦的事情……學長卻一直忍耐，什麼都不說，可、可是……」吸了吸鼻子，澤村語帶哽咽地說：「我真的很笨，所以、所以學長如果不說出來，我是不會明白的！」 「澤村、」「學長一定是怕我困擾吧！但是，我並沒有像學長想的那樣、軟弱，只要學長說了，我也會好好回應學長的！」說著澤村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卻讓那張哭臉顯得更加悽慘，「用我、最得意的正中直球！」 「澤村……」 克里斯發現他完全誤會了，澤村根本不知道自己不純的感情；雖然很高興澤村並未因此厭惡他，但不小心告白了還是血淋淋的事實。 感到非常羞恥的克里斯，決定先弄清楚澤村避開他的原因再說。 「那你為什麼要躲起來呢？」 聞言，澤村的臉突然一陣青一陣白，五顏六色的十分精彩。 「我、我沒有資格再當學長的弟子了！」 「什麼意思？」 面對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學弟，克里斯覺得心臟快要承受不住了。 「金丸說，克里斯學長很受女生歡迎，還收到很多情書……這明明是好事，」澤村揪緊胸前的白色制服：「我卻希望他們不要再喜歡克里斯學長了，而且這裡好悶，好難受……」 這樣的我，真的很奇怪吧？澤村正想繼續傾訴內心的煩惱時，就落到一個溫暖的懷抱裡。隔著衣服，貼近對方胸膛的澤村聽見那強而有力的心跳正在快速地鼓動，不知為何澤村覺得連自己的心跳也跟著加快了。 「澤村，我可以期待嗎？」 對方的聲音發著抖，不若平時的冷靜，隱含著某種澎湃的情感。 「我可以期待你也喜歡我嗎？」 「咦！？」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澤村腦中一片混亂；無法真心祝福克里斯的他應該會被責罵，但為什麼卻被擁抱，學長還說「你也喜歡我」呢？ 克里斯鬆開了禁錮澤村的雙臂，「你剛剛說的那些話，就好像在嫉妒那些喜歡我的女生一樣。」雖然被藏在放下的前髮後面，但是澤村感覺得到那雙眼睛的視線有多麼熱切，意識到這點，澤村的體溫升高了起來，心臟跳的更加厲害。 嫉妒？他不是嫉妒被女孩子包圍的學長，而是嫉妒那些想親近學長的女孩子嗎？ 一旦想通，所有不明白的事情就豁然開朗了。 看不到學長，會覺得寂寞；看到學長，會非常開心；見不到學長，會開始想起學長的笑臉；學長教會他的，學長給予的一切，都是令人值得驕傲的。 他最重要，最重要的克里斯學長。 現在，學長在他面前，用總是令他感到安心的低沉嗓音對他說喜歡。 不好好回答不行呢。剛剛也跟學長保證過，自己會用最得意的直球回應他的。 「我也最喜歡學長了——！」 破涕為笑，這次換澤村主動撲上去抱住了克里斯。 這兩個星期以來空蕩蕩的胸口被漲得滿滿，但澤村還不懂如何稱呼那充斥在胸中的感受，只覺得整個人輕飄飄地，好像要飛起來了一樣。 不過沒關係的，相信之後他們還有很多時間，能夠牽著對方的手，在彼此的人生中一同慢慢體會，咀嚼—— 那份名為「幸福」的喜悅。 END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初出：2014.02.09 CWT36克里澤無配小說本 作者：無石／鑽石王牌專用噗 |